九、真凭实据 (4)-《天涯洗剑录》
江南闻听此言,怒喝一声,“什么人?”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掠过去,掠到近处,看到草丛中伏着一条白影。她心头怒火万丈,想也没想,伸手便使出“分筋错骨手”的厉害招数,又防着对方武功了得,一招使出,先留着四五记后手,却不料一把就扭住了那个人的手臂。她这一招出手甚重,那人疼得低呼一声,随即强自抑住,不肯喊疼。
江南一怔,这才看清楚草丛中伏着一个年轻的女子,穿一身白衣,脸色原本苍白,月光映照下,更显得没有一丝血色,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江南,目光空洞,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江南见对方不会武功,赶紧把手松开,后退两步,喝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那女子似乎被她的喝声惊醒,喃喃低语了一句,江南问道:“你说什么?”
那女子猛地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我说你若是想杀人灭口,现在就可以把我杀了。”江南怒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杀你?”那女子并不理她,仰天说道:“原来她不是来杀我的。”她猛地一伸手,抓住了江南的手臂,说道:“你不杀我?”
江南一惊,想要挣脱,那女子已经松开手来,身子往后退去,咯咯笑道:“那我就走了。”她转身离去,走得飞快。江南喝道:“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她抬腿要追,突然感觉手臂上被那女子抓过的地方一阵酸麻,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她又惊又怒,抬起手臂察看,这才看到手臂上不知何时被戳入一根细小的银针。她急忙潜运内力,运功于臂,发觉银针之上虽敷得有药,却并无毒性,心底稍安,抬头再看,见那女子已经走出去老大一段。江南怒喝道:“不把话说明白,你今日休想离开!”她抬腿去追,只是银针上的麻药发作起来,走得踉踉跄跄。
孟去病急忙喊道:“你别去追。”江南根本没有理他,头也不回,自顾自朝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孟去病赶忙爬起身来,也要跟着追过去,可是才走了几步,丹田处一阵剧痛,原来是他心里惶急,运功未完便即起身,好不容易聚起的内力复又涣散,方才吸自赵公明的那股真气顿时失去了抑制,在他体内四处游走。孟去病大惊失色,再想坐下运功可就迟了,那股真气已然散入他周身各处经脉,所到之处如遭烈火炙烤,变得僵硬。
他张嘴想喊,嘴长得老大,发不出半点声音,伸出手臂,那股真气蹿入手少阴经内,整条手臂顿时僵直如木,就这么呆呆站立,眼睁睁看着江南越跑越远,动弹不得,到最后一动不动地跌倒,有如泥雕木塑一般,那情形若是被人看到,想必觉得又是诡异,又是滑稽。
孟去病此刻的心情当真是叫苦不迭,进入神剑山庄以来种种经历在脑中闪过,小青固然依旧下落不明,倒是误打误撞遇到深藏密室中的独孤小花,听他一番讲述,巫山之会的真相却仍是扑朔迷离,本以为就此治好了瘫症,却不知道为何竟能吸取他人内力,这也就难怪赵公明会大起疑心。别说赵公明,就连江南,好容易消除了误会,如今反倒是对自己的戒备更深。想到江南,他心里一阵苦笑,心里想:江南若是看到我现在走火入魔,怕是要冷笑一声,说上一句,“无耻小贼,自作作受。”
他心里转着这一连串的念头,越发感觉周身上下燥热无比,有如一团火焰要从体内燃起,备受煎熬,突然发觉周围有些异样,初时不断听到唏嗦声响从耳边掠过,正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团黑影疾冲而至,从他身上掠过,掠到头顶处,两只后腿猛地一蹬,重重地蹬在他的脸上,旋即一跳而起,跳得老高,急奔而去,到这时候孟去病才看得清楚,原来是一只野兔。紧接着不断有动物四散奔逃,有的从孟去病的眼前跑过,有的就直接跳上他的身子,当中还有十几条长蛇,都是去得甚急,似乎都在躲避什么甚是可怕的物事。那十几条长蛇从孟去病的脸上游走过去,留下黏液,晚风吹过,散发腥味,孟去病闻之欲呕,心里更觉惊惶,不知道它们究竟在躲什么。
他心里正觉忐忑,就看到几步开外的草丛里爬出来一条硕大的蜈蚣,足有一尺多长,头红身青,背上色彩斑斓,从身子两侧伸出来无数条长腿,一起爬动,游走极快。最奇异的是,在这蜈蚣的头顶有一个小小的肉瘤,碧绿晶莹,目睹之下,让人心里发毛。
这条蜈蚣爬了几步,陡然转身,重又钻入草丛,一会功夫从草丛里奔出来一只山鸡,煽动翅膀,咯咯直叫,显见得受了极大的惊吓,只是它奔出来没多远,那条蜈蚣已经快速游走,拦住了去路。山鸡竟似被吓得呆住了,一动不动,任由蜈蚣爬到近前,用一对长长的须子在身上触碰。就见那蜈蚣的无数条长腿一起爬动,游走到山鸡的背上,伸出最前面两只大大的颚牙死死地咬住山鸡的头颈,渐渐地,它头顶上的肉瘤变得殷红欲滴,显见得吸足了鸡血,到最后那只山鸡倒毙在地,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孟去病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小小的蜈蚣怎么如此霸道,比它到了十数倍的动物见了都是惊惶逃窜。他这里正想着,那蜈蚣似乎并没有吃饱,身子两侧的长腿又是快速划动,竟是朝着孟去病的方向游走过来。孟去病心中大骇,心想:若是被它咬住,哪里还有命来?
就在这时,吧嗒一声轻响,从他身上跳下来一只蟾蜍,咕咕地大叫,其声如鼓,似乎想要靠着吼声将蜈蚣吓跑。可是那只蜈蚣丝毫不惧,径直冲了过来。奇怪的是,它一挨到近前,蟾蜍顿时变得和山鸡一样,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那只蜈蚣爬到背上,伸出颚牙咬住头颈,过得片刻也是倒毙当场。
到这时那只蜈蚣才显得吃饱,从蟾蜍的背上慢慢游走下来,长长的触角这里碰碰、那里摸摸,悠然自得。孟去病不住地在心里祷告上天,千万不要让那蜈蚣靠近。哪知道他越是这样祷告,那只蜈蚣越是渐渐靠近,两只触角碰到他的脸上,其寒如冰。
孟去病有心扭头避开,偏就使不出半点力道,只能任由它的触角在脸上来回划动,一来二去,探到了唇边,伸进他的口里。孟去病心中大骇,用力呼气,想要将它驱走,呼出一股股的热气,哪知道那蜈蚣本是天底下最寒的一种毒物,偏就喜欢趋热,越是感觉到他体内热浪翻腾,越是趋之若骛,身子两侧的长腿一起划动,扭得几扭,就钻入他的口里。
孟去病顿时感觉一股奇寒,顺着自己的咽喉进入体内。那一刻他简直想放声大哭,委实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倒霉,方才是堪堪要被赵公明炙热的内力逼得走火入魔,如今又是吞下奇毒的蜈蚣,仿佛老天爷唯恐他不能死于走火入魔,还要多派的一样毒物将他活活毒死。
可是说也奇怪,那只蜈蚣爬入他的体内,过不多时,他身上燥热之感渐渐消退,再过得片刻,他突然发现指尖发麻,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意外地发觉竟是慢慢能够动起来。他一点一点地用力,先是手指,继而膀臂,到最后整个身子重新能够动起来。他赶忙一个翻身坐起,伸手入喉用力外抠,抠得作呕不止,想要将蜈蚣呕吐出来。可是任他怎么努力,除了一阵干呕,吐出一点口水,什么都呕吐不出。
孟去病心中一阵做苦,心里想:我若是没有吞下蜈蚣,说不定还能重新去找独孤小花,求他教我如何不再吸取他人内力,可如今我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他心念既定,便不去多想,盘腿而坐,稍作休息。他却不知道,赵公明所练的火焰刀法讲究至刚至阳,这也就难怪内力一被他吸入,体内便觉得好似着火一般,若不是此番误吞了蜈蚣,恰好以其至阴的毒性化解了赵公明的内力,再过得半个时辰怕是会将他周身经脉震得寸断,死于当场。不惟如此,此番龙虎相济、阴阳调和,更是将他的内力大大提升了一步。
只是这番机缘巧合孟去病自己当然是一无所知,此刻虽是感觉周身舒泰,心里想的却是:我既是吞食了那蜈蚣,眼下虽是不觉有异,只怕是死前的征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毒发身亡。唉,他叹息一声,想着:我就算是要死,也要先把小青找到。想到小青,他不由得将她与江南做了个对比,觉得小青有情有义,做事得体,可比神剑山庄那位二小姐强多了。只是想到江南,他又不由得担心起来,心想:也不知道那个白衣女子究竟是谁,居然会说神剑山庄的庄主是杀人灭口的凶手,想必脑筋有些疯疯癫癫,这也就难怪她举止异常。
他就这么呆呆地想着心事,浑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个人,轻拍其肩,说道:“这位小兄弟,我向你打听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