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无人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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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想了一下):「一开始对我来说,画画只是一种可以让我放松的手段,在八岁之前,我对画画的执著是因为家庭氛围的压抑,只有关在画室里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能够呼吸。真正产生兴趣,是在遇见她以后。」

    问:「她?这个她指的是?」

    澄:「她是我的玩伴,朋友,爱人。」

    问(笑):「爱人?这样看来,我们大约是可以听到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了?」

    澄(摇头):「并不美好。」

    「童年时期,我家里有一片很大的花园,我常常蹲在院子里,看着那些花草盛开,看着它们凋谢,但很长一段时间,我分辨不出它们的颜色。但我并不是色盲,也没有任何视觉上的问题。怎么形容呢,在那个时候我画了很多被人称为天才的画作,可在那些画面里,我只是遵循本能去描绘,所有的色彩都只是我胡乱涂鸦。

    直到她出现。

    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我很封闭,无趣,就像我不能理解颜色那样,每天除了重复单调的呼吸,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活着。而她的出现打破了我与外界隔绝的高墙,重建了几乎我所有的感官。

    我开始在她身上了解了颜色。

    红的黄的蓝的紫的。

    可以说,她是我一切关于色彩的认知,」

    问:「嗯,可是你目前所展出的画作里似乎并不常见这些明亮的色彩,你甚至有一幅完全黑色基调的画作,不是吗?」

    澄(苦笑):「那是因为我失去了她。

    失去她,我失去了对色彩的感知,和对这个世界全部的幻想。在离开她之后,那些被她重建的东西全都坍塌了。之前外界一些评论说的没有错,我很阴暗,阴暗到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在失去她之后,巨大的黑色向我倾轧过来,冰凉的湖水将我淹没,槐树终于停止了生长,一地枯黄的落叶没有任何可以回转的余地。

    我想,我大约看见了衰亡。」

    问:「呵呵,你这样说好像有点悲观。而且你即将问世的作品不是和从前的作品完全不一样了吗?」

    澄:「嗯。」

    问:「让我猜猜,是因为你又找回了她?」

    澄(摇头):「是,也不是。即将问世的作品,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封情书。」

    问:「情书?最后一封?」

    澄:「我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也写不出优美的文字,我唯一擅长的只有画画。」

    这些文字这样冰冷,可司澄却仿佛能看见左放就坐在她对面。

    他脸上每一丝细小的表情都在她眼前清晰可见。

    他在向她告白,也在向她道歉。

    他早就预见了今天吧,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们注定再次分别。

    这篇采访已经被人为的修正过了,但这里面的每一句在司澄看来都像最后的遗书。

    司澄抹去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湿意,纤细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蓝斯给她发来了那幅还没来得及发表的作品。

    如采访中说到的,澄的画作一向以黑暗为基调,他几乎没有使用过任何明亮的色彩,但这幅画却完全不一样。

    不是以往写实的风格,也不是肖像画,而是一幅铺满了颜色,抽象得完全不是他之前风格的画作。

    画的标题是《你》。

    这是左放送给她的情书,是绝笔。

    他在告诉她,司澄,你是耀眼的白,是热烈的红,是明艳的黄,是忧郁的蓝。你是一切这世上最美妙绝伦的色彩,你构建了我心中关于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幻想。

    可是司澄,对不起。

    整个画面右下角唯一一点的黑色像是画笔不小心抖落下去的墨迹。

    浓黑的颜色只出现在了整个画面最不起眼的地方,可司澄却读懂这是左放最后的挣扎。

    他把自己缩在这样的阴影里,努力等她,努力坚持。

    他等到了,也坚持过了,可司澄已经救不回他了。

    槐树从根里开始腐烂,枝干上再也长不出新的绿叶。

    如他所说,他已经走向了衰亡。

    司澄抱着ipad,无声地抽动着肩膀。

    在这封邮件的最后,还有一幅画。

    蓝斯说:【这是左放留给你的信,还有一把钥匙。】

    那封信上没有字,只是一幅少女的肖像。

    是司澄。

    铅笔淡淡的灰色勾勒出了司澄的侧脸,秀气的眉眼轻皱,小鹿般澄澈的双眸微微朦胧,那个时候太青涩,青涩得连眼中点点的不耐都隐约带着娇俏与明媚。

    这是上高中的时候。

    有次上课偷懒打瞌睡,半梦半醒间司澄觉得有人在看她,睁开眼却是左放。

    他撑着下巴,好看的眉眼隐隐含笑,淡淡温柔的宠溺让司澄不自觉地对他撒娇。

    【不要看我啦!】她用手语说。

    这样的记忆已经过去了太远太远,可当看见这幅画的一瞬间,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画面却又突然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司澄不知道,这些年左放便是凭借回忆关于她的点点滴滴,才坚持走到今天。

    关于她的每一个时刻,都在他脑海中永久留存,从未褪色。

    一别五年,这五年实在发生了太多,他也变了太多。

    但还好。

    他最后见到了她,甚至与她拥抱过,亲吻过。

    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左放在信纸最末位的地方用小小的字迹写:「司澄,我爱你。」

    傻瓜。

    左放大约是这个天底下最傻的人。

    他爱她,她何尝不是一样呢?

    司澄将ipad抱在怀里,想象着她抱着的是左放。

    等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骂他,还要在他面前大哭一场,让他心疼,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擅作主张的事情。

    等见到他。

    她一定能见到他。

    飞往l城的航班在两天后的下午。

    司澄在这两天里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连脸上的泪痕和从噩梦中惊醒的疲惫都与往日无异。

    孟舟将她的情绪一一看在眼里。

    他不时叹气,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连司澄都会陷入抑郁的地步。

    她明明是那样健康阳光的女孩子啊。

    孟舟和司斐声通电话的时候说了自己的担忧。

    “斐声,你真的确定这样做对他们都好吗?”

    司斐声下意识问:“怎么了?澄澄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还是老样子,哭,难过,梦魇。”孟舟说:“我只是担心再这样下去,澄澄会变成另一个阿放。”

    “我让你过去干什么的?”司斐声皱着眉头,不悦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些疲惫,“我这边进行到了关键,抽不开身过去看她。我把她交给你,你必须负责把她给我照顾好。”

    孟舟蹙眉:“那阿放他……还好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司斐声的声音转冷:“他比我想象的更狠,对他自己。”

    他这样说,便是代表左放不好。

    可他还没死。

    左放答应过司斐声,半个月,只要他撑过这半个月,等司斐声完成对左家的审判,他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痛苦。

    他放弃了冰冷的左家,放弃了残忍的爷爷,放弃了冷酷的父母,然后很快,他也要放弃自己。

    他想要的不多,只要司澄能好好活下去,他什么都不求。

    到底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孟舟实在心疼。

    明明那时候已经看见了希望,明明只要再坚持坚持,左放和司澄,他们都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孟舟望着窗外阴霾的天气重重叹气:“唉。”

    两天后的中午,伦敦开始下雨。

    深秋的雨带着冬日的冰冷提前降落。

    司澄望着房间的窗外,忽然说想吃冰淇淋。

    孟舟一怔,“那我去给你……”

    “我和你一起去。”司澄淡然回首,眼中光芒很淡,“我想出去走走。”

    孟舟到底还是心疼她,只犹豫了两分钟,他还是答应带她出门。

    他们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

    超市很大,工作日的下午倒是没什么人,

    孟舟推着购物车,司澄安静地走在他身边。

    两个人逛了逛超市,买了些零食和做菜的材料。为了哄司澄开心,孟舟决定今晚亲自下厨。

    路过冷冻区的时候,孟舟低头挑选冰淇淋:“你想吃什么味道?是买盒装的还是买冰棍啊?”

    司澄思考一下:“你上次吃的是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上次?”孟舟想了想上次和她一起吃冰淇淋是什么时候,随即挑了眉头:“你说五年前啊?”

    司澄不置可否。

    孟舟失笑,低下头挑选:“你真是会给我出难题,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自己吃的啥味了。唔,好像是草莓吧,还是香草啊?反正我就记得包装袋上有个草字。应该是草莓。喏,这个就是草莓……司澄?澄澄?!”

    孟舟的视线从冰柜里移出来,可身边哪里还有司澄的踪影。

    “坏了!”

    孟舟一惊,忙扔下购物车就往外跑。

    超市外,司澄刚刚上了一辆出租车。

    孟舟低咒一声,慌忙开着车追上去。

    今天伦敦街道上的交通状况实在是不堪多言,只过了两个红绿灯,载着司澄的那辆出租车就不见了。

    孟舟捶了一下方向盘,打电话回家让家里的佣人找一找司澄的护照还在不在,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他一路驱车往机场的方向狂奔。

    最近一班飞往l城的飞机是三点半的,现下已经三点了。

    孟舟追到机场,因为没带护照,他买不了机票也过不了安检。

    围着大厅找了一圈,广播里开始播放航班的登机信息。

    孟舟心下一沉,当机立断给司斐声打了电话。

    彼时的l城已经是零点,斐声国际的总裁办公室里仍然灯火通明。

    手边的电话一直震动,司斐声看了一眼,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孟舟一句“澄澄回国了”顺利让他皱起了眉眼。

    “我不是让你看着她?”

    “我是看着她啊!但她今天让我带她去超市,我就低头给她选冰淇淋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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