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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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龙被分到南京军事学院的高级指挥系,这个系的学员都是军师级干部。高级指挥系是个速成班,学员分三个班,军级干部在一班,二班和三班学员是师级干部,学制为两年。

    报到的第一天,李云龙就生了一肚子气。

    学院规定,所有学员一律不许佩枪,随身携带的武器必须上交。几个来报到的军级干部舍不得交枪,正和管理员吵架。

    李云龙眼珠一转,趁人不注意解下自己那支崭新的加拿大手枪插进警卫员小陈的背包里,然后顺手拿起小陈的卡宾枪大声嚷嚷着:“让开,让开,我交枪,我投降……”惹得一些人哄笑起来。

    管理员接过卡宾枪盯了一眼他身旁的小陈说:“学员同志,这恐怕不是你的枪吧?请把你的枪交出来。”

    李云龙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扯谎:“我没带枪,不是来学习吗?带那玩意儿干啥?”

    管理员宽容地笑笑,几天来,这样的刺儿头他见得多了。刘伯承院长早下了死命令,来报到的学员不管以前职务多高,一律按规定办事,谁闹事处分谁,绝不客气。管理员似乎漫不经心地走到小陈面前,冷不防把手插进背包里,拽出那支加拿大手枪,回到办公桌前。

    李云龙恼羞成怒发火道:“凭什么缴老子的枪?我操……”下面的话还没骂出口就被他咽了回去,因为他看见他的老首长、前八路军129师刘伯承师长正背着手从旁边过去。

    报到后没几天,李云龙就烦了。他还没过过这种日子,在这里,不管你原先是军长还是师长,现在一律都是学员,见了教员要敬礼,不许带警卫员,学员自带的警卫员一律编入学院警卫连。每个学员都要像个普通士兵一样整理内务,列队出操,轮流担任值星排长。这种日子,哪年是头呀?

    南京军事学院的初建阶段,授课教官大多是留用的国民党陆军大学教官,这些教官都受过专业的军事理论教育,精通古今中外的战史战例,这都是解放军学员们所欠缺的,但解放军学员们却拥有一个明显的优势,那就是丰富的实战经验和不败的战绩,在三年的解放战争中,除了金门战役外,解放军还没有哪怕是个团级建制被全歼过。这场规模巨大的战争,双方投入的总兵力达到上千万,交战地域之广,达到国土总面积的60%以上。能取得如此战果,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所以,来自四大野战军的学员,哪个没有可吹牛的资本?精通军事理论而无胜绩的教官和不懂军事理论而有着骄人战绩的学员们之间的矛盾迟早要爆发的。

    高级指挥系的学员里,有不少李云龙的老熟人,原129师新二团团长孔捷1944年曾因收编土匪和李云龙发生冲突,被李云龙缴械后关了起来,为此李云龙被降级。这件事没有影响他们两人的关系。抗战胜利后,孔捷率部队出关,隶属东北野战军。三年的解放战争,孔捷的部队参加了所有的重大战役:三下江南、四保临江、血战四平、辽沈战役、平津战役……从松花江一直打到海南岛,成了军长。

    孔捷的运气不错。朝鲜战争爆发,孔捷的部队随h兵团首批入朝,参加了四次战役,他和李云龙一样,都是老师长刘伯承亲自点名的,这次进修不来也得来。老熟人见面,免不了你给我一拳我骂你一句地寒暄。

    孔捷一见李云龙,先想起那次走麦城成了李云龙的阶下囚,他给李云龙当胸一拳,出口恶气说:“你小子那次就是仗着在你地盘上,敢缴老子的械。其实,把部队拉出来练练,谁怕谁呀?就算你独立团能打,老子的新二团也不是吃干饭的。妈的,一有你撑腰,你那帮熊兵他妈的六亲不认,差点把老子捆了起来。”

    李云龙笑着说:“就你们新二团?我一个营就能把你们收拾了。那会儿在晋西北得数我们独立团,哪有新二团的份儿?再说,那几个土匪都啥东西?你收编他们,他们早晚要闹事,这叫狗肉上不了席,我先替你收拾了这些浑蛋,你该感谢我才对。”

    两人正说着,又有个人挤过来给了李云龙一拳,嘴里还骂着:“操,你还活着?”

    李云龙一看,认出是来自四野的丁伟军长,也是红军时期的老战友了。李云龙早听说他打锦州时就当上纵队司令了,这个人也是个听见枪响就不要命的家伙,有仗打就高兴,没了仗打就琢磨着要生点儿事。他天不怕地不怕,打仗时咬住敌人就不松嘴,吞不下去也要撕下块肉来。一旦和敌人接上火,就谁也别想调动他了,哪怕是野司林总的命令也没用,不占点便宜他绝不走。

    辽沈战役的最后一仗,丁伟率一个师在辽西平原上咬住廖耀湘兵团,他不等后继部队到便以一个师兵力率先向下辖几个整军的廖耀湘兵团发起攻击,硬是如入无人之境,把对方一个兵团冲个七零八落。

    在东北野战军战斗序列中,丁伟的部队被称为攻防兼备的主力中的王牌。其实丁伟可不是个粗人,他参加红军之前就念完了初中,在当时的红军队伍里算得上是个大知识分子了。按惯例,这种人应该去搞政治工作,可丁伟偏偏就喜欢打仗,从排长干起,直到军长,这辈子连政治工作的边都没沾过。

    李云龙故意说:“老丁,听说你在东北打得不错呀?我们在华野都听说了。好家伙,丁伟的部队打起仗不要命,装备精良,战术高超,青树坪一战,把桂系第七军的牙都崩下一块来,一个师对一个军打了两天三夜,硬是闹个平手。是吗?”

    丁伟被李云龙一捧,便有些得意:“那是不假,解放军要没有四野还能叫解放军吗?四野要没我们军还能叫四野吗?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老子们从松花江……”

    李云龙把丁伟引进圈套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那你狗日的来这里干啥?能耐这么大还用得着当学员,不混个副院长干干至少也得闹个教员当,咋跟我们一样呢?去去去,滚到一边儿去,咋给鼻子就上脸呢?全中国都是你们四野解放的,我们这三个野战军都他娘的吃干饭来着?”

    丁伟一听也来了气,他大声说:“王八蛋才愿意来,老子军长当得好好的,非让我把指挥权交出去,跑这鬼地方来当学生,我有病是咋的?那些手下败将凭啥当咱们的教员?有能耐去战场上比比,老子一个师能吃他一个军,学习,学个屁!”

    李云龙幸灾乐祸地劝道:“上级让咱们来学习自有上级的道理,可不能发牢骚呀。”

    “老李,你他妈的少来这套,你啥时候改行当政委啦……”

    高级指挥系里由于有了李云龙、丁伟、孔捷这一类的刺儿头,课堂上的讨论会就非常热闹了。上军事理论课和战史课时,这几位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眼睛微微闭起,像是在坐禅,其实脑子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李云龙心说,学打仗就学吧,无非是战前搜集情报、观察地形、组织兵力、火器、安排预备队,老子这二十多年玩儿的不就是这些吗?还用你教?学他娘的什么克劳塞维茨?这普鲁士老东西打过什么大仗?废话一套一套的,就是你把他的书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有个屁用!丁伟也在半眯着眼想,扯淡,“一战”的马恩河战役和老子有什么关系?老子以前没听说过什么马恩河战役、凡尔登战役,不是照样打垮了800万“国军”?也是,这些教员你不让他讲讲这个,他还能讲啥呢?孔捷在课堂上连这些都懒得琢磨,他的心早飞回家,正和老婆亲热呢。

    别看这几位听课不用心,一到讨论时,都争先恐后地举手要求发言。发言的内容往往离题万里。这次讨论的题目是“二战”中苏德战场上的库尔斯克会战,苏军和德军在飞机、坦克的数量大致相等的情况下,都运用了什么样的战术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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