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穿到古代当名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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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在漫天大雨里,踏着有些松软下陷的河堤,鼻间只闻着腥苦的土气。可当他穿着老羊皮的救生衣走到堤上,遥看着雷光雨柱间模糊了身影的、同样穿着充气羊皮衣的师弟,便莫名生出一种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的感觉,从背后抓住他的那一刻就仿佛抓住了半生心念所托。
他神游出去不知几千里,被人咳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脸上犹带着他们看不懂的笑容,随口安慰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但得传道,何必问传的是男是女,学生学得之后用他做官还是做别的?我们回京未久,没有别的学生,故先只教这处学院里的孩子们,往后若有别人肯跟我们学,自然也是要教的。”
他虽然态度亲和,实际上却是紧站着他岳父的立场,嫌弃同僚不会说话。
不过在这宋家办的“三元女书院”里,当着满院宋家人和女学生,没人敢揭穿此项,只有一个张御史捧着他的平面几何版《测圆海镜》,满心激动地问他:“将来桓兄也要将这修过的书印出来,教导天下学生么?”
自当如此。
他学的东西都是几百年后的读书人们一代代慷慨授与后人的。他有幸从时官儿学到这些,自然也要效法时官儿和那些学者、大家的胸怀气魄,将他会的也都教给后来人。
万一他写的这些东西能叫那些本该写出这些的人看见、学会,再点拨他们写出些更高深的东西,那也……挺有趣的。
日子过久了,他也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宋时的趣味。
桓凌轻轻一笑,将同僚送出门外,欣欣然回去教他的书,传他的情,讨好他的家长,浑身上下透着“无官一身轻”“情场得意”的气息。
然而学院大门之外,他的前同僚们却捧着书、含着泪,替他伤心感叹:“桓大人做这门亲,可是受委屈了。他原是个随手便弹劾皇亲国戚、当朝一品的佥都御史,如今竟是听宋家老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全无自己的意思了……”
又有人叹道:“他做人……契兄的,难免受些委屈罢。”
咳,都是福建的风气不好,讲什么契兄契弟,将个顶天立地的御史教成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
众人当中又有位福建出身的御史,听着同僚说这话便不高兴,冷哼一声:“福建风气哪里不好?你们京里倒不爱结契兄弟,可也没听说哪家能有桓御史这样给……爹面子的新人。”
虽然那个“公”字含含糊糊地不曾出口,但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再想想自家京城的媳妇儿、福建的媳妇儿、苏州的媳妇儿、松江的媳妇儿……
咦,宋三元真是有福气。
不过反过来想想,桓大人能得宋三元这么个肯陪他辞官,为他前程都不要的良人,跟着宋三元一并尽尽孝道,听听宋家老大人的驱使似乎也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毕竟他们佥都御史教的是寻常人都看不懂的容元术,三元那么高的学问,还教着小儿屈指算术呢。
他们仔细算了算,觉得都察院并不吃亏,于是心平气和,又往另一位为驱外戚而致仕在家的李御史家送请帖。
李御史的姑娘都能嫁进东宫做良娣了,这般年纪辞了官,倒也没多少遗憾,只在家含饴弄孙,日子甚是逍遥。见旧日同僚来请,便痛快地答应了,定在下个休沐日在龙泉寺做个讲学会,会后摆宴贺都察院劝谏大胜,兼送李阁老归乡。
龙泉寺里虽不供给荤席,但有宽敞的大殿和空场。吃些素席清心涤肠,正好心畅神清地听宋三元夫妇讲学,大家再一起坐而论道。
听宋三元讲学?李御史惊喜道:“宋三元也肯去么?”
自然肯了,桓大人都要去的,宋三元哪儿有不去的?他们佥宪至多是拗不过宋家老大人,岂有降伏不住宋三元的?
满京城都没有这个道理!
李佥宪听得惊心动魄,把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半晌才发出一声长叹:“真是至情至性,伉俪情深,夫唱妇随……”
他的前同僚们随着他一句一点头,点到最后却忽然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是夫唱妇随,是妇唱夫随吧?岂有个二甲进士压得住三元及第的?
一道道灼人目光落到李佥宪的脸上,盯得他再夸不下去,正色向众人解释道:“这话岂是轻易胡说的?是原先王府两位的褚、马两位长史要离京时,我去送行,听他们说起了此事。”
“是宋三元亲口说的。”
这可是当初两位长史告诉他的极秘内情。
若非他是太子良娣之父,又是桓大人的同僚,那两位长史未必肯告诉他哩。今日里他要不是看在眼前都是都察院几年知交,又曾与桓大人共同谏言天子黜抑外戚,也不肯告诉他们。
几位年轻御史的脸色顿时变幻莫测。
李佥宪是他们的前辈,早经历过这番心底翻覆,淡然含笑看着他们挣扎。
这群人竟没挣扎多久就认了。一名年少御史重重一拍李家的桌子,从牙缝里挤出充满纠结感慨的话音:“我还道宋三元好福气,原来是桓大人好福气……难怪桓佥宪以四品之尊,侯爵之贵,能窝在三进小院的私塾里教一群小女儿算学……”
“难怪咱们说女孩儿不该读书时,他抢着上来替宋老大人管教咱们……”
“难怪是他出门送客……”
讨好丈人,勤恳做事,这可不是做人儿婿的本色?!
说什么宋桓,原来是桓宋!
汉中那些报纸平常不是天天印着“三元”“三元”的,弄个饲喂牲口的膨化料都叫“三元饲料”,怎地这样的大事就没报出来呢?
这群人从震惊到平静,又从平静浸入了更深一层的骚动,手指蠢蠢欲动,总觉得有许多东西值得改一改。
市面上卖的那些什么《桓郎夜奔》,什么《宋三元千里追桓郎》,什么《宋状元多情寄鸳鸯,桓御史解意唱鹦鹉》……写的原都是错的。今日他们既知真相,可得得给这些故事拨乱反正了……
刚刚在一场清流与外戚的斗争中大胜,觉得可以安心休息一阵,听听讲学,探索未知天道的年轻御史们心中蓦然绷起一阵紧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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