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番外-《二人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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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这么一大圈,小芝麻很累了。
何田在门廊下面放了个篮子,把它放在篮子里,它一会儿就睡着了。
当天晚上,烧上火灶之后,小芝麻被带进浴室洗了个澡。
它吓得几哇乱叫,小麦赶快跑进浴室,于是小麦也洗了个澡。
何田给它们擦干毛,小麦舔舔自己的毛,又帮小笨蛋芝麻舔舔。
接着就是吃糖丸和撒驱虫粉了。
芝麻被粉呛得连打几个喷嚏,小身体差点没翻过去,逗得何田易弦都嘻嘻笑。
“这小狗狗太可爱了!”
易弦故态复萌,又抱起小芝麻开始他当初对小麦的那一套了。
当晚,小芝麻就和小麦一起住在暖和的火灶间了。
春天虽然到了,可是有些背阴的地方,积雪还没化呢,夜晚依然很冷。
初次离开妈妈的小芝麻像小麦当初那样叽叽叫了几次,它一叫,小麦就跳出自己的窝,拱拱它,舔舔它。
过了几天,芝麻知道了,这里,以后就是它的家了。
它很快适应了新家,跟着小麦从门洞里钻进庭院,跟着它跑进温室,在里面撒欢,跑到山涧对面找鳖,刨坑藏骨头,对着草间的大蚱蜢和树上的蝉汪汪叫,把饭盆舔得干干净净,偷偷喝养鱼石头池子里的水……
还有,见到林间的松鸡雪鸡,池塘沼泽里藏着的水鸭,在树枝上蹦跳的貂鼠松鼠,灌木丛里的兔子……都要如何反应,怎么告知主人有猎物,怎么在主人发射那个喷火的棍子时保持镇静,怎么最快地把猎物叼回来。
有了一只成年猎犬,再训练下一只幼犬时,就容易很多。
小狗会自觉地模仿前辈的行动。
春天过去,夏天到来,很快又到了秋天,不久,又飘起白雪。
芝麻长成了一只漂亮的大狗。
何田给它脖子上带了一根红色的腰果花小棉布围巾。
易弦拍拍小麦的狗头,“小麦,你媳妇儿长大了!”
小麦仰着狗脸,“汪!”
在十九岁之前,易弦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长相。
应该说,他对自己的外貌有着非常高的自信。
并没有谁夸奖过他俊美,但是,易弦不瞎,也不傻。
从他十三四岁时,他就见惯了府中的侍女、歌姬们含羞偷看他的眼神。
可是,遇到何田之后,他对自己外貌的信心动摇了。
一个人本来存着求死的心,在雪地里听天由命,渐渐失去了知觉,本以为这一生就这么结束了,谁知一觉醒来后,给人救活了,连冻疮都没生出一个,侥幸之余,心态自然和寻死前非常不同了。
但是易弦万万没想到,他不仅死里逃生了,还得试着适应自己的新性别了。
把他从雪地里救回家的小天使不知为什么,坚定地认为他是一个少女。
不仅是少女,还是个美貌的少女。
易弦第一次意识到何田误判了自己的性别时,心情,相当复杂。
他一时间不太能确定,如果她认为他是个丑男,他会不会觉得好受些。
她救他回来时是深秋。
山上已经下起雪,通往森林的路很快就会被大雪封锁,直到第二年春天,不会再有人进入这里。
在这个被冰雪封存的世界里,他需要面对的首要问题是如何活下去。
性别是什么,过去怎么样,这些统统不重要了,只要想想下一餐在哪里就好。
何田改了她奶奶的旧衣服给他穿。
她将几件旧衣摆在一起,拆开其中一件,用这布料加长了其他的衣服的袖子和下摆。
接受已经去世的老奶奶的旧衣物时,易弦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和何田一同躺在棚板上睡觉时,他还是这么告诉自己。
她带他去凿冰取水。
在冰封的河流上凿出两个冰洞,将渔网缒入冰窟中,隔上两天,再从另一个冰洞中拉出来。
他和她的呼出的白气全都冻成了冰,紧紧贴在脸上,鬓角和脖子上的汗也都冻结上。
每次获得的食物,不管是烹煮时,还是吃下时,都会真诚地怀着感激之情。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何田所过的生活和他从前所过的,相当不同。
她的每一天,似乎都围绕着食物和生存转动,取水,捕鱼,捕貂,全都是为了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
甚至,当他问到捕貂换来的钱要做什么时,她的答案也很简单,换种子——种下之后来年冬季就有粮食和蔬菜了,换食盐——保存食物,烹饪食物都需要,还得给那头叫大米的驯鹿准备一大块盐块,换药物——森林中的猎人们懂一些草药医术,可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药片比较管用……
她的生活,可以说卑微而渺小的,像虫豸鸟兽一样,不是么?
好像又不是。
何田懂得欣赏生活。
她的生活是渺小的,平凡的,可是在她的努力经营下,也是独特的,幸福的。
她会在秋季花很多时间收集花草,将它们做成干花,冬季时插瓶,摆在桌上欣赏。
她还做了很多小竹花篮,装上有香味的干花,挂在睡觉的棚板四角。
就连林中狩猎小屋的门上,还挂着用松枝和松球做的门环装饰。
她所拥有的物质绝对算不上丰盛,但是她的情趣和精神却毫不贫瘠。
那他的生活呢?
从他记事起,他每天都要学很多东西。
每到朔望,他的老师就会把所有学生集中起来,考较一番。
什么叫考较?
不仅要考,还要比较。
他不仅要学会,还要学得比别人好才行。
每次考较武艺,评级最高的孩子,会得到一种特别的奖励。
他会被带到一间四面都是纸墙的房间,由一位须发洁白的老纹身师纹身。
纹身是由人体为载体所展现的艺术。
要完成这样一件艺术,不仅需要技艺精湛的纹身师,还需要完美的人体作为载体,此外,还需要很久的时间,以及忍耐。
为了展现出最完美最传神的水纹和云纹,要从载体年龄很小时开始。
有幸被选中的孩子们,全是不同于其他同龄孩子的。
他们懂得忍耐,也更了解荣誉是什么。
与荣誉相比,纹身所带来的疼痛,似乎都转变成了一种另类的刺激。
到了易弦十三四岁时,要开始纹龙的鳞片了。
这时就不仅要用细针和彩墨,还要用到刀。
纹身师所用的刀片,是一片很美的贝壳磨成的。
据说,那是一种能产出大珠的海蚌的壳。
刀子是月牙形,像一片大鱼鳞,在光线下有非常美丽的珠光,这光泽比易弦见过的任何大珍珠还要美。
可这把刀的刀口却很钝,每落一刀,要反复几下,才能划破肉皮。
不像他那时开始练的刀,薄而锋利,像一片柳叶,像一片冰,有时太过用力,就会割破自己,等血顺着胳膊流出来,浸湿了衣服,才会发现,才觉得疼。
皮肤被这贝壳刀割破后,就会短暂地发炎。
之后,皮肤愈合,就形成一个弧形的伤疤,再在这伤疤上纹上龙鳞,看起来就和真的鳞甲无异。
易弦和何田一同生活了很久,她都没发现他身上的纹身。
她也一直没有怀疑他的性别。
有一次,他醒迟了,没来得及用刀片整理须发,她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好久,两条小眉毛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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